大家｜沙飞：烽火征程里的摄影艺术家和职业军人（下）

沙飞（1912—1950），原名司徒传，生于广州，祖籍广东开平，被誉为“中国革命新闻摄影第一人”。1926年参加北伐，在国民革命军当报务员，1931年在汕头电台当报务员，1936年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爆发后，奔赴华北前线。1937年9月在山西太原担任全民通讯社摄影记者。1937年12月在河北阜平参加八路军，先后担任抗敌报社副主任、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宣传部摄影科科长、晋察冀画报社主任、华北画报社主任。

本文节选自《人民艺术家》杂志第202308期，内容有删改。

沙飞，一个传奇又遥远的名字。他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摄影天地里横空出世，不但不失时机地投身抗日洪流，而且以舍我其谁的摄影精神，用影像记录历史，更以影像音符的交响奏鸣形式完成了人生的升华。他是战时新闻摄影师的典范，我们不会忘记他，就是为了不忘记真实的历史。

沙飞《保卫国土，保卫家乡》

▷ 举办展览，引起轰动

1938年底，罗光达从延安来到晋察冀，成为沙飞摄影工作上的战友和助手。沙飞对罗光达的加入十分欣喜，悉心为罗光达辅导摄影技术，并将聂荣臻留给自己的一台缴获的相机送给罗光达使用。朝夕相处中，有着共同目标的两人一拍即合，谋划着将沙飞拍摄的照片集中起来，搞一次展览。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1939年1月，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在河北省平山县蛟潭庄举办了敌后第一次新闻摄影展。这次展览展出作品数量达到200多幅，其中多数由沙飞拍摄，主要反映的是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成立和发展壮大的情况。展览吸引了当地的众多群众和战士，引起了巨大轰动。

沙飞《晋察冀军区制药厂研究室，药用植物研究》

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高兴地对沙飞和罗光达说：“你们办照片展览很好，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照片上的人物形象真实生动，宣传教育作用很大。如果能把照片放大后展出，那么展览的效果肯定会更好。”

这种让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的要求，也推动了沙飞对于摄影叙事性的追求。在这次展览中，沙飞、罗光达等一批摄影专业人才开始崭露头角。他们努力研究摄影技术，在战争中学习，逐步成长为根据地新闻摄影的中流砥柱。

沙飞《八路军在河北灵寿县陈庄战斗中》

1939年2月，展览举办后不久，在聂荣臻的支持下，晋察冀军区在政治部设摄影科，沙飞任科长，白连生、周郁文、雷烨等先后加入。由此，晋察冀根据地摄影事业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于沙飞而言，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他的摄影事业开始从个体转向群体和团队，他的摄影理念开始以组织的形式迅速扩展，并通过只有组织才有的力量统一规划、统一部署、统一行动。他和他的团队，发挥出摄影独有的传播、鼓动作用，作出了一系列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沙飞《妇女为前方战士做军鞋》

▷ 筹办画报，扩大宣传

如何更加广泛地宣传党领导下的根据地军民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的英勇事迹，是沙飞一直思索的问题。摄影展览的受众和影响毕竟有限，筹办画报的想法开始在他脑海中酝酿。他要创办一个为人民服务、为抗战服务的革命画报。

为了保证将来要办的画报有充足的新闻摄影作品的稿源，沙飞在1939年便制订了《新闻摄影暂行工作条例》。随后，沙飞将筹建画报纳入新闻摄影科的议事日程，并且明确了他和罗光达的分工：沙飞负责筹建画报编辑部和领导全区摄影工作；罗光达分管印刷厂的筹建，着重解决机器设备和技术人员问题。

晋察冀画报社的排字房

1942年5月1日，晋察冀画报社正式宣布成立，军区政治部任命沙飞为主任（社长）、罗光达为副主任（副社长），赵烈任政治指导员。

为了安全生产，画报社由支角沟迁往西边山区更隐蔽的碾盘沟。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切工作很快准备就绪，一个在当时说来设备算是比较完善且初具规模的画报印刷厂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1943年7月，《晋察冀画报》三位早期领导人在河北（右起：沙飞、罗光达、赵烈）

经过多次的印制试验，1942年7月1日，在党的生日这个光辉节日里，沙飞领导的晋察冀画报社装订出第一本《晋察冀画报》创刊号，向党献礼；在7月7日抗战5周年纪念日，他们又把1000本画报全部装订出来，为抗战5周年献礼。

除编辑出版画报外，晋察冀画报社还组织领导整个军区的新闻摄影工作，实际上形成了晋察冀军区新闻摄影科。以《晋察冀画报》为平台，晋察冀的摄影活动蓬勃发展，摄影队伍迅速发展壮大。

《晋察冀画报》创刊号封面

由于画报社经常转移，最使沙飞放心不下的，便是装满了摄影底片和照片的4只牛皮箱和2个牛皮挎包。1943年12月，日军对晋察冀根据地实行大“扫荡”，为了保护底片安全，沙飞领导的晋察冀画报社成立了一个由15人组成的战斗小分队，沙飞提出：“人在底片在，人与底片共存亡。”

在突围中，沙飞和战友被冲散了，有的战友牺牲了，沙飞也负伤倒下，但是他紧紧地搂住被自己视为生命的牛皮挎包。直到第二天，沙飞才被人们发现，此时他的双脚几乎被冻烂了。在这次突围中，画报社牺牲了9位同志，沙飞的警卫员也牺牲了。值得欣慰的是，他们把大部分底片和照片保住了。

1944年2月，正在河北阜平炭灰铺白求恩和平医院养伤的沙飞，赵银德摄

▷ 八载离别，终得相守

负伤后，躺在病床上的沙飞，突然特别想念妻子及两个孩子。自从他回了同意离婚的信后，如今已经整整6年没有家人的音讯。经过苦苦追寻，1945年6月，沙飞的妻子王辉奉命调往晋察冀边区。

又经历了1个月的等待，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分离了8年的沙飞和王辉终于在河北阜平坊里村团圆了。第一眼见到沙飞，王辉只觉得他老了，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她刚伸出手，就已被他紧紧地拥进了怀里。那一刻，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一切痛苦都成了过去。

1945年，沙飞、王辉夫妇团聚

沙飞和王辉的团聚还得到了中央领导的亲切支持，周恩来、邓颖超、聂荣臻，还有很多老同志，都通过红色电波传送了这段奇缘。8年分离杳无音信，能够团聚在抗战胜利的时刻，团聚在八路军的队伍里，这段爱情和婚姻特别令人感慨。

年底，两个孩子也从延安来到张家口与父母团聚。在之后的4年里，又有三个孩子陆续出生。就这样，抗战前的四口之家，在抗战胜利后成了有七个人的大家庭。

1946年，沙飞全家在河北张家口（左起：长女王笑利、沙飞、长子王达理、王辉）

1948年5月，沙飞因患肺结核住进了石家庄白求恩和平医院。与此同时，残酷的战争也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甚至使他患上了“迫害妄想型精神分裂症”——1949年12月15日，他开枪打死了为他治病的日本籍医生津泽胜。

为了不让事件继续发酵，1950年3月4日，经审判，沙飞被判处死刑。随着一声枪响，这个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38岁。36年后，北京军区军事法院经再审查明，沙飞枪杀津泽胜是在患有精神病的情况下作案的，其行为不能自控，不应负刑事责任，撤销原判决。

1944年，沙飞在河北阜平洞子沟给摄影训练班学员讲课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伴随着沙飞的有白求恩遗赠的照相机、十几本《晋察冀画报》、几张广东音乐的唱片和鲁迅照片的底片。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位摄影家，沙飞个人的照片却并不多。因为他觉得胶卷非常珍贵，所以不让别人随便为自己拍照。除了工作照，他只有家庭团聚的几张照片。

纵观沙飞的一生，从中华民国的北伐第一军电台报务员，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摄影宣传员，他最初与最后所担当的社会角色都是职业军人。人们似乎很难将一名摄影艺术家的卓越造诣与一名职业军人的尽职业绩联系在一起，这也成为沙飞艺术生涯的独特之处。而他的影像遗产，焕发着永恒的艺术生命力，对后世的摄影发展深具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