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号首页,人民号缩略图,人民号logo 人民号首页,人民号缩略图,人民号logo 人民号首页,人民号缩略图,人民号logo 人民号首页,人民号缩略图,人民号logo

冬天路边卖红薯日薪吊打996?近距离观察2天后我发现……

日食记

|

2022-11-17 05:37:32

天突然就降温,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很想吃烤红薯。

作为日食记选品组的一员,也算是为吃混迹在这座城市已久,这时便想起上个月我为一篇路边摊文章取材时,有其他摆摊小贩向我提到过,这附近有一位烤红薯的老奶奶。

「冬夜里卖烤红薯的老奶奶」,光听着内心就变得很柔软了是不是?但事实恰恰相反。

在小贩们说来,那位老奶奶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如果同一条街有人和她卖一样的东西,她就上去掀了人家的摊子,城管来了也不怕。”

而且素来有听说,在上海的冬天卖烤红薯,日薪过千吊打一众打工人的说法。

彪悍的、日薪过千的、卖红薯的老奶奶?

我有点无法想象。

出于对烤红薯的渴望,以及对她个人的好奇,我开始寻找她。

白天的红薯摊

我先根据之前得到的信息来到了上海某个批发商场,因为公共卫生安全,商场的人流量少了很多。

深秋的风吹得人冰冷,我四处张望,只见萧条的商场和埋头奔波的路人。

我向保安询问烤红薯奶奶的踪迹,他立刻就知道我问的是谁。

“我知道,她就在xxxx马路对面的按摩店门口。”

我寻了过去,看到烤红薯和蒸玉米冒着热气。

摊子边坐着一位年逾半百的男人,和一位胖老太太。

看老太太的外貌,我就知道我找到了。

我上前询问烤红薯的价格,她手撑着桌子抬起屁股站起来,对我说一斤8块。我选了一颗看起来烤得更焦的红薯。

她拿出秤砣说:“5块5,你给5块就行”。

我:“给你6块吧,不能让你亏”。

她强硬:“那不得行,不能要,5块就是5块。”

我扫码付款后她把红薯给我,又缓缓地翘着屁股坐回小小的凳子上,她始终保持着身子前倾,依靠在红薯的摊子上,眼睛四处望,等待着来买红薯的人。

红薯烤得越焦越甜,我拿着红薯坐了许久,开始向她搭话,她得知我是写文章的,也放下戒心跟我聊了几句。

我得知她叫张淑玉,今年已过80岁。

以下是我跟她的对话过程,试图还原一个更贴近真实的关于张淑玉的故事。

我:“有人和我说烤红薯要来你这儿买,上次我在地铁x号口找你,怎么没看到你?”

张淑玉:“那里人太多了,我卖不过他们,我就去7号口摆。我晚上都在那里。”

说完她又四处张望。她穿着厚棉衣,带线帽,帽子底下露出银发。因为胖,虽然她满脸的皱纹,但肥肉撑起了皮肤,看起来并不会太老。

我:“听说街上有人和你摆一样的东西你就掀了人家的桌子,连城管都不怕,是真的假的?”

张淑玉笑笑地说:“真的。”

我多问了几句,又知道身边的中年大哥是她儿子,叫黄勇信,今年47岁。

他黑黑胖胖,因为少了一颗门牙,说话漏风,因为身体不好,种不动地就跟父母在上海做点生意。

母子长得有点像。

张淑玉告诉我,她儿子有精神分裂症。

黄勇信马上说:“我没毛病,就是不能干活,平常都好好的。”

张淑玉的眼睛可以因为喜欢而散发出温柔的光芒,也可以在谈判的时候发出凶悍的寒光,或者是许久不来客人的望眼欲穿。

她有眼疾,频频流泪,总是用大拇指及大拇指根部擦拭眼泪。

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深入的问题,这时过来了两位穿冒牌大牌的男人,似乎认识他们,直接找黄勇信,让他去拉货。

张淑玉站起来走到边上的一辆三轮车,手扶着车说她去。

“你年纪太大了,让你儿子送吧。”对方用手指着黄勇信说。

张淑玉强硬地说:“我来送,没问题,遇到警察不会抓我。”

接着他们在价格上拉扯了一番,最后以25元一趟成交。

说完,张淑玉脚一蹬轻松地骑上三轮车。

拉货大哥跟在她边上,边快步边说:“你要是出了事,别赖我们啊。”

张淑玉头一摆说:“哎呀,没问题。”

那位大哥看我一直跟着张淑玉,问我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路过买红薯,不太放心老太太,跟着看看。”

这一程并没有很久,我坐另一辆车跟了大概一、两公里路,看到张淑玉在门口被保安拦下来。

“三轮车不准进小区。”

保安死死地坚守他的本份,张淑玉虽然彪悍,此刻却手足无措地等在门口,等大哥和保安交涉。

最后总算是和平结束了这一单活,但她没有手机,身上也没带付款码,坚持要大哥拿现金给她。其中一个大哥回家拿了25块给她。

收到钱,她得知我还要回去,便对我说:“那你坐我三轮车回去吧。”

我不会坐三轮车,原本腿朝外坐。她说:“坐里面,坐里面安全”。

她轻车熟路地骑车,看到熟人便笑着朝他们打招呼。

突然她的笑容让我想起外婆,彪悍却又有点江湖侠气。

我的外婆60岁的时候就已经走不动路,70岁离开人世。而眼前80岁的老奶奶,精力还像50岁的人一样。

我问了问她的作息,她说早上6点就要去进货,进红薯、玉米,他们就卖这两样东西。接着就是白天8点摆摊,晚上10点左右收摊。

她介绍:“都是用这辆三轮车载,载7、800斤。”

其实就在刚刚她载我回来的路上,她的三轮还因为没刹住车,差点撞到别人轿车,于是我提醒:“这车刹车不灵,你载太重了不安全”。

她没正面回答,只辩解称这车能载2.3吨东西。

这时来了一辆卖烤红薯的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老爷爷,他是张淑玉的老公,她叫他老头子。

边上的保安打趣地说:“你老头子今天红薯都卖完了,你们还没卖完,你老公比你厉害。”

“我们要换地方摆摊了”,她指着西边对我说:“学生放学了”。

因为是第一天,我并没有跟太久,便和他们道别,说下次再来买。

夜晚的红薯摊

两天后的晚上,我去地铁口找她。

往前走了一段路,在冷色灯光下看到他们的摊子,隔壁有一家卖花生的摊子,花生摊冒的热气比她蒸腾很多,看起来更吸引人。

这晚不太冷,只见路人来来往往,少有人买红薯。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她立刻认出我来,笑盈盈地说:“你来啦?吃红薯,不要你钱。”

我拿着红薯给她问:“称一下多少钱?”

她说:“4块,不用给,我请你吃啊。”

但我还是偷偷转了款,她听到账户到账的声音还埋怨我,又招呼让我坐下来吃。

黄勇信把他的凳子让给我,我坐在她边上,我的凳子椅子比她的矮。

我抬头和她说话:“你老公今天没来吗?”

她说:今天家里有人,女儿今天过来。”

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女儿,而且外孙女正在上海读研究生。

她说话的时候,口水从嘴角深深的皱纹里流出来,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抹抹两边嘴角的口水,动动下巴。

骄傲地夸完外孙女,她又说起了关于自己其他儿女的事。

这时我看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像蒙了一层烟。

“我这辈子做过四次月子。”她伸出四根手指比在我额前说。

“我命苦啊。”

她看我的眼神中出现迷茫继续说。“我这辈子生了四个小孩,一个三岁的时候掉粪坑淹死了,一个十岁的时候摸电门电死了。”

我说不出话,我没有预料到这个展开。

说话的途中,她还间歇地招呼其他客人,停下时她自己又说起来:

“大的要是还在的话,现在已经53岁了,老二51,老三48,最小的47,就是我这个儿子。老大和老三不在了。”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或许她需要的也不是安慰。

看我沉默,她也关心起我的情况。

在得知我还是单身后,她劝我:“我这个年纪的人我知道,你啊,无论如何都要找个人在一起。”

我知道多说无用,只答应说好。

张淑玉:“你爸妈还在吗?”

我:“在老家。”

张淑玉:“你一天不结婚,他们肯定要操心的,我都知道。”

我回头看,黄勇信蹲在路边看着我们,已经不知道抽了第几根烟。

城管出现了

视线上方看到穿制服的人,城管出现了。

他一来,周围摊子的人都走了,但城管看也不看张淑玉一眼。

我惊奇:“城管真的不管你。”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看,你又要说我厉害了,其实他们都知道我的情况。”

我:“你们吵过架吗?”

“吵过!”张淑玉眼露凶光,手摆动起来说:“不止吵,我们还打过。”

“我的膝盖和他们的膝盖(撞)啊。”她用手拍拍我的膝盖说:“他们让我饿肚子,我就跟着他们,他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们说我耍无赖,但是我吃不饱饭怎么办?”

她回头用嘴撇了撇儿子说:“他们知道我的情况,儿子精神病,老公脑梗,我这么大年纪身上不可能没病,糖尿病、高血压我都有。”

“他们是照顾我,他们是国家单位,要说怕我一个老太婆?不可能!他们照顾我,我看得出来。”

我问她为什么来上海?

她说:“在老家苦啊,老公只会种地,没出息,我吃不饱。”

这时有女学生来卖红薯,她说话断断续续。

她称了红薯说:“五块六,你给五块吧”。

手机播报收款五块六,张淑玉说了声谢谢。

她坐下来说:“虽然没吃的,但是我一天都没想过不活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有点骄傲,说她来上海30多年了,做过保姆、护工,一个人在上海6年,后来老公也来上海了才开始卖红薯。

我:“做保姆辛苦吗?”

她提了一口气和我说:“那比种地舒服太多了,只要把老人家照顾好就没事了。老人53岁,我就照顾他,他睡觉了我也睡觉。”

“一个月有300块,一个人可舒服了。”

我:“你在上海想不想家?”

张淑玉伸出两根手指指着斜上方点了一点:“针没有两头尖,你要是想钱就不能想家,你要是想家你就别出来。”

她继续说:“孩子是自己生的,说不想是不可能的。那时候每天看时钟,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熬啊。”

“后来在医院,没有家里舒服,那个老人92岁,我就照顾她。”她摇着身体说:“在家里有床,在医院有什么?只有躺椅,很辛苦。”

“但是一个月有600,是那个时候最高的工资。”她很骄傲地说,“后来老公来了我才出来摆摊,一直卖这个。”

我:“那个时候一个女人自己来上海的不多吧,你一个人来上海不怕吗?”

她:“我这个人没怕过,我什么都不怕。”

我:“你当时多久回家一次?”

她:“农忙的时候和他们(东家)说我要回去帮忙,他们就让我回去。和他们讲好就行了,时间到了就回来,讲诚信别人就会信任你。”

我看了一眼手机7点,我问:“你几点睡觉?”

她说:“晚上11点多睡,有的时候红薯卖不完,我就睡不着,没卖完哪来的钱?到早上6点就不能睡了,又要干活了,去进货。”

我:“进货也是你吗?你儿子帮你吗?”

张淑玉摆手:“都是我,他们什么都不干。”

我看着眼前还剩6、7个红薯,终于问起我好奇许久的问题。

“今天的营业额怎么样?”

黄勇信拿着手机,抬头说:“今天不错,卖了750。”

张淑玉笑着说:“说有的时候有1000(元)。”

我默算了一下成本,某多多上一斤烟薯大概在2元左右,她卖一斤8元,但还得刨去前期投入和人工辛苦,看天吃饭等因素……总的来说没有传闻中那么高,但也是一门只要付出就能养活家人的生计。

而这,也是她耗尽力气,喊着“我什么都不怕”,用一双手与一切逆境搏斗,与内心的寂寞抗争,能得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突然,黄勇信抬起黑黑胖胖的脸,犹疑着,慢慢地张开缺一颗门牙的口对我说:

“你能看得上我吗?”

我有些惊慌,直接说:“不能。”

接着就是一段时间的尴尬的沉默,冷色调的灯光照在他们的冷峻的脸上,车上还有几个没有卖完的红薯和玉米。

张淑玉让儿子收摊,黄勇信收起了灯,灯上还垂着充电线,按了几下灯灭了。

黄勇信邀请我去他们家里吃个便饭,我婉拒了:“我要回家了。”

张淑玉把秤砣咚一声放进了车里,和铁盘子叠在一起。

她上了车,我挥手和她说再见,她回头对我挤出勉强的笑容。

“再见”。

本想给这段为期两天的谈话来一段总结收尾,但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必多说。关于世间百态,就让我们每个人都保留自己的理解吧。

虽然收尾有些小尴尬事件,我仍认为这是一次难忘且珍贵的交谈。

此外,烤红薯也真的很甜、很好吃。

PS.以防有人打扰到他们,本文隐去了详细地址,张淑玉、黄勇信也均有作化名处理。

/ 图文 林君君 /

/ 编辑 铃铛 /

等你点亮这里👇

特别声明:本文为人民日报新媒体平台“人民号”作者上传并发布,仅代表作者观点。人民日报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写下你的评论

热门评论
{{item.app_user_name}} {{item.news_timestamp}} {{item.like_num}} 赞

{{item.content}}

最新评论
{{item.app_user_name}} {{item.news_timestamp}} {{item.like_num}} 赞
{{++index}}
{{cell.app_user_name}} {{cell.news_timestamp}} {{cell.like_num}} 赞

{{cell.content}}

{{item.content}}

已加载全部内容
相关推荐

实时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