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29日是第23个世界心脏日，今年的主题是“万众一心”，意在倡导公众更主动、更用心地关注、传播和实践心脏健康理念。

现代医学最大的悲哀就是把心脏看成了一个机械泵，半数冠心病不是死于高血压、糖尿病、高脂血症，而是死于我们的敌意情绪。心脏有智慧，它可以跟我们全身的器官沟通，治疗心脏病的最好的药物不是他汀，不是阿司匹林，而是......

杨进刚：

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副主任医师

中国卫生信息与健康医疗大数据学会慢病大数据应用发展联盟副理事长

《中国循环杂志》编辑部主任

十多年前，我也是个普通的大夫，每天忙碌奔波在临床的第一线，抢救了很多病人。我们心血管医生天天在教育别人，怎样来践行我们的生活方式，但实际上我也很痛心。在过去两年里，有很多医生也发生了猝死，其中就有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在48岁的时候突然猝死。那为什么呢？

由渔夫救鱼引发的思考

大家知道医生也很忙，2017年中国有一半医生实际上每周工作60个小时。12年前，我在做住院总的时候，我平均每周至少要工作72小时。后来我就想，我们作为一个医生，如果把每一个病人当做一条冲到沙滩上的鱼，我们实际上是没有那么多人力来一条一条地救这些鱼。

所以从那时我就想，怎样用一个手段，或做哪些工作才能避免让更多的鱼冲到沙滩上，避免把我们每个渔夫都给累死呢？所以如何挽救更多的人，就是那时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当时我也写了一篇文章。鲁迅当年其实也是医生，后来他放弃了从医，从事了文学。所以我想，鲁迅是不是就是一个很好的样板呢？但当时我还是放不下医生这个身份，我觉得科研肯定是一个重要的方向。

这12年里，我参加了两个非常重要的研究，一个是北京紧急救援体系工程建设，另一个是中国的一个心肌梗死的注册研究。那么我们发现了什么呢？

心肌梗死救治的“四个门槛”

首先我们要强调一下，为什么人会心脏猝死？我们的心脏就像是一个电学器官，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靠电流来驱动。这些电流的电线埋藏在什么地方呢？埋藏在我们的心肌里边。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是一个完整的电流的通过。当我们在心肌梗死的时候，有一根血管完全地闭塞了，导致一片心脏的肌肉坏死，累积到后边的电线有可能会完全断掉，心脏就不会跳动了。当然也可能心脏某个电线漏电冒火花就是室颤，我们在抢救病人时，会拿除颤仪电极来电击这个病人，可以让心脏恢复跳动。

近年来心肌梗死救治技术飞速发展，全球的心肌梗死救治，从60年代 100个人里死亡30个，到现在每100个人里仅有5个死亡，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进步。但是从我们医院的研究发现，中国心肌梗死的住院死亡率在10年里没有下降，还停留在欧美80年代的水平。中国安贞医院教授发表的一篇文章中统计，即使所有的医院都能实施高质量的救治，也仅能多挽救不足10％的心肌梗死的患者。这是一个很悲哀的事实。为什么会这样？

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心肌梗死是一个救治时间依赖性的疾病，它在3小时之内是我们救治的黄金时间，大概50%都会在3小时之内死亡，那么随着时间的延长它的死亡率会降低。所以我想怎么把这个死亡率降低？怎样让病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有效的救治？

中国实际上2/3的病人都死在了医院外。北京市有资料调查研究发现，在急性冠心病死亡的所有居民里，如果你患冠心病的时候不足35岁，有90%是死在医院外；35岁到65岁是80%死在医院外；老年人是70%死在医院外。所以越年轻，你发生急性冠心病越有可能是医院外死亡！这说明什么问题？ 就是猝死。

所以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心肌梗死的救治有四个门槛，最重要的门槛是什么呢？当你在发生急性胸痛，怀疑是心肌梗死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是心肌梗死。这是一个最简单、最普通、最有效的知识。如果不知道，你就不能采取一个正确的方式；

第二，你怎么处理？你是在这等一等休息一会儿，还是吃点药？还是去打电话？

最重要的是呼叫救护车！救护车是第三关；

第四，救护车知不知道把你转到哪家医院，是盲目地转运，还是非常迅速地转到一个救治条件非常好的医院。到达医院能不能实施最有效的治疗？

不要以为我们过了第二关或者第三关，我们就能够活下来，还有很多障碍：第一我们先说一个场景，在发病的时候，中国半数心肌梗死患者在发作时，不知道自己是心肌梗死。你自己不知道你怎么能启动治疗，我们现在这么有效的技术手段你能享受到吗？你都把时间错过了，猝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心肌梗死。只有15%的中国心梗患者呼叫救护车。我去年在美国大会汇报的时候，美国人也不敢相信，他说你们中国怎么会这样呢？

我认为，意识问题肯定是第一位的。有10%的人去医院，但是他没有选择救护车而是自己开车去，或者让家属开车去，出现什么问题呢？有10%的人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曾经有一个病人，他到了医院的门口，我们医院当时有个过街桥，他在自己走天桥去医院的过程中躺在了天桥上，幸好我们有医生路过把他紧急救治了。

到医院了以后，医生已经告诉你是急性心肌梗死，做支架是最有效的治疗方式，但是我们的病人平均要花一个小时才能把这字签上。在世界心脏病学大会上我也把这个结果做了报告，老外也是不敢相信。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在中国有一个家属陪着来了，可能是老三，看到以后说不行我得叫二哥来，二哥说不行我得叫大姐来，大姐说不行，老太太要来一下，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目前我们做的研究，在中国也是唯一的一个在社区居民里的调查。如果你得了心梗，你知不知道你该做什么治疗呢？只有30%的人知道。

大夫在交代病情的时候，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告诉病人什么是心梗，什么是最有效的治疗。很多病人不知道。在这一个小时里，我就见过两个病人在谈话签字的过程里失去了抢救机会。

我们普及一下，有75%的心梗病人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剧烈的胸痛或胸闷，伴有大汗，一过性的3-5分钟。如果是这样的症状虽然是已经好了也要警惕，我就用这条原理救治了我的一个好朋友。

硝酸甘油、速效救心丸可以缓解症状，可以用，但是它不能挽救生命，它只能缓解症状。不要有侥幸心理，即便是半夜，你也要坚持去医院看一下，很多人就是因为不愿意麻烦别人而失去了救治的最佳时机。

碰到这些问题我觉得单纯做科研是不够，教育大家怎样预防和怎样救治心血管病的最重要的一个理念。所以我后来做了两个报纸的副总编，一个杂志的编辑部主任，我自己有个博客也超过了一个亿的阅读量。

国际难题：心脏猝死预防

我们还没有问清楚一个问题，很多名人和医生看起来都很好，为什么他们会猝死？他们看病难吗？医生看病难吗？名人看病贵吗？不难也不贵，原因是什么？

我要纠正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很多人认为心脏的血管闭塞，是一点一点堵死的。不对！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概念。心脏病发作是什么样子呢？

它是一个看起来不很狭窄的血管上，突然一个火山爆发。火山在什么地方呢？它是生长在我们的血管壁上，我们医学上叫做斑块，通俗讲叫做垃圾，就是我们血管里生的锈，具有不可预测性。所以我们猝死的预防是非常困难的，国际上也没有办法。

那么健康人初次发生冠心病，每十个人就有一个人猝死、四个心梗，为什么？是你的血管看起来还没有那么狭窄的时候，突然火山爆发，所以不要等到有心绞痛了才想去医院看病，那就晚了，因为生命在十个人初次冠心病发作时就有一个人没有救治的时机了。

这其实是机体的一个代偿性机制，因为在动脉粥样硬化的过程中斑块首先向外长，实在是不行了它才往血管里边走。大家不要紧张，没有这么多猝死的概率，但也是我们人群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情况。

预防应从儿童抓起

我们正常人群里有多少人有动脉粥样硬化呢？我们医院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工作。70年代，吴英恺院长带领我们阜外医院病理科医生在全国搜集死亡的病人，包括车祸、外伤、肺炎、阑尾炎等各种疾病死亡的病人，拿到阜外医院来做检查，发现了这么三条最重要的原因。

第一，动脉粥样硬化起源于儿童。不是说我们到中青年发病时动脉粥样硬化才出来，而是起源于儿童，所以预防应该从儿童抓起；

第二，到了中青年时期，动脉粥样硬化的进展速度非常快，四五十岁时，已经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人可能已经有动脉粥样硬化了；

第三，只要你年龄增加，每个人都会动脉粥样硬化，只要活得足够长，百分之百的人都有动脉粥样硬化。

但是很多高寿的人，有动脉粥样硬化，也有狭窄，但实际上他非常健康。所以人是可以和动脉粥样硬化和谐相处的。

用古老智慧寻回“迷失”的心

我们再来看，为什么很多中青年人血管狭窄不严重却发生了猝死，老年人七八十岁、八九十岁高龄的人，有严重的动脉粥样硬化却还活着，这个问题怎么来解释？

我们讲一个案例，一位老先生在公共汽车上，因为一个小伙子不让座，扇了小伙子四个耳光，结果自己猝死。为什么？

这个研究我认为是个跨时代的研究，这是我们的一个课题组参与的国际研究：九成心肌梗死可以预测，但是哪三个原因最重要大家知道吗？第一个大家可能能猜得出来，就是高脂血症；第二个就是抽烟，中国50%的男性抽烟；第三位是什么？紧张、压力大，很多人都把这个问题给忽视了。

至于高血压、糖尿病、包括运动不足、水果蔬菜少都是，但是它还往后排。

美国也有一个研究说预防心脏病有七个法则，其实很简单：运动、饮食、体重、不抽烟、血脂、血压、血糖，但是他没有提压力的问题。

中国面对预防心血管病该怎么办？中国有自己的传统智慧，这个智慧是什么呢？

十多年前中国有几位名人在争论“上火”。他们认为上火是中国独有的，没有证据的民间的一种说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国外完全没有。后来我翻了翻资料，我觉得国外是有的，是什么呢？ Inflame--放火，Inflammation---炎症。实际上就是炎症，红肿热痛，只要有炎症它就是红的，所以这是一个世界上的共识。我们发炎的血管就是红色的。

那么炎症有什么危害呢？炎症有三大危害：第一可以让我们动脉粥样硬化加重；第二内膜更容易破裂，血管里有个纤维帽，纤维帽是最重要的膜，能保证它不破裂就不会发生火山爆发。老百姓经常讲我们动脉硬化怎么办？喝醋，喝醋不行，喝醋只能烧胃。还有一个如果炎症比较明显的话，这个纤维帽破裂后特别容易长血栓，它就促血栓形成作用。

那么在我们生活里有哪些因素可以上火呢？实际很简单，从饮食角度讲过咸的东西、过甜的东西、过油腻的东西、水果蔬菜少这些都是，吸烟的问题、压力大的问题、精神情感的问题，包括我们休息睡眠不足，睡觉实际上让我们免疫力恢复，你免疫力不能恢复它就老有炎症，就促进我们动脉粥样硬化的发展，压力其实也在这个范畴里。

我们再来看一看着急上火会有什么危害？第一愤怒可以使我们心脏病风险在2小时内上升750%。

我有一个病人，他在吃饭的时候和他姑娘发生严重剧烈的争吵，然后就胸痛到医院来诊断为心肌梗死，马上做造影，发现血管是好的，但是这个病人还心脏破裂了，怎么解释？就是因为他过激的行为让血管严重地收缩，虽然没有狭窄，但是也造成了大面积的心脏坏死。

还有一个高管，因为年轻怕他长期吃一些抗凝药物，我们出于好心给他瓣膜修补了一下，没有给他换成金属瓣，结果他回去在上班时候又发脾气，结果一下瓣膜就破了，花了十多万受了罪，白做，还不如给他放金属的。

如果你炒股那么在股市里，不管是涨还是跌，你的冠心病死亡风险都增加，为什么？不管你是高兴也好失望也好，都造成你情绪的波动。

我们有研究可以看到孤独的危害，跟每天抽15根烟是一样；敌意增加19%的心脏病的风险；心怀恶意增加一倍的死亡风险，所以要做好人、做善事；夫妻吵架15分钟影响健康；另外善良的女士死亡风险降低、有生活目标的人死亡率降低、心怀感恩明显改善身心健康、乐观者健康程度增加一倍，这些其实就是我们应当去执行的，这不是说什么防身什么保健，这是我们生活的智慧。所以美国有人专门写了一本书《心情好 心脏才会好》。

他说现代医学最大的悲哀就是把心脏看成了一个机械泵，半数冠心病不是死于高血压、糖尿病、高脂血症，而是死于我们的敌意情绪。心脏有智慧，它可以跟我们全身的器官沟通，治疗心脏病的最好的药物不是他汀，不是阿司匹林，而是乐观和爱。

我并不是说我们想去用我们古老的智慧去印证我们现代的知识，这些智慧是我们古老的中国人创造出来的，只不过是中国的智慧被我们现代的科学所证明。

我们所讲的心身疾病，就是心理疾病会影响到躯体，当然躯体病也可以影响到心理，包括高血压、冠心病、心肌梗死，实际上都是我们所讲的心身疾病或者叫身心疾病。

孔子讲：仁者寿，大德必有其寿；中医讲心乱则百病生，心静则万病息，但是看看我们现在的人心，整个人的情绪全被浮躁的心情所埋没；

《道德经》讲：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但是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吗？

所以我们中国讲：内圣外王。什么叫正心呢，去除不安情绪，不被物欲蒙蔽，保持心灵安静，修身提高我们的品德修养。内圣外王是我们中国最伟大的养生智慧。我们中医的心，中国的心，不是心脏，它是心主神明。它不单包括心脏，也影响我们的情绪，对我们的生活幸福感具有重要的意义。

它还能体现我们的生命价值，所以我们讲，下医医病，如果你作为一个医生，你天天讲支架、药片、手术刀，你就是下医；如果你是一位中等的医生，你要关注病人的行为、关注病人的思想，关注的是人而不是病，也不是药；如果你能做到上医，那么你无论是创造和谐而健康的环境，还是你能造福一方百姓，那都是伟大的医者。

国外也发表了研究讲高寿秘诀包括：饮食有节和活得有价值、有意义、要跟社会去沟通、喜欢锻炼、有灵性生活，有慈悲、有责任、有归属感、有关怀，保持健康体重只有这一个是生理指标。所以我们老祖宗认为，作为一个人要为天地立命，中国的文化总起源《易经》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