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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超专栏《母亲花、忘忧草——中国文物中的萱草形象》

乐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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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7 18:57:44

母亲花、忘忧草

——中国文物中的萱草形象

中古工艺美术中的纹样与题材专栏

浙江省博物馆石超


母亲节这天,母亲们通常会收到各种礼物,康乃馨被视为献给母亲的花。其实,在中国,母亲花是萱草花,又叫忘忧草。它的花朵芬芳馥郁,端庄迷人,颜色橙黄,花柄细长,宛如百合花一般的筒状。萱草体柔性刚,象征着东方女性的宽容温柔、朴实坚忍;萱草华而不艳,散发出中华母亲恬淡优雅、慈老爱幼的光辉。


 

萱草属植物(Hemerocallis)是多年生宿根花卉。它的拉丁名来自希腊语ἡμέρα καλός。其中ἡμέρα(hēmera)是一天的意思;καλός (kalos)是美丽的意思,合起来就是“开一天的美丽花朵”。英语中萱草的名字为daylily,直译就是“一日百合”。无论是英文、拉丁名还是希腊文,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萱草的特点是花朵美丽,每朵花仅可以开放一天。萱草有大而美丽的花朵,虽然一朵花只能开一天,但是一支花莛上可以开出很多花朵。多花的品种每莛可以开花60朵以上,因此整株可以开数周之久。萱草属是由14个种构成,这个属的植物根据开花的时间,可以分为白天开花和夜间开花两大类群。食用的黄花菜是夜间开花的。


黄花菜,夜间开花。


黄花菜,一般在其未开放时采摘,焯水、晒干后储存。食用时,用水泡发后再使用。


萱草,多年生宿根草本。别名众多,有“金针”、“忘忧草”、“宜男草”、“疗愁”、“鹿箭”等,英文中称萱草为“虎百合”。当食用时,多被称为“黄花菜”。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萱,宜下湿地,冬月丛生,叶如蒲蒜辈而柔弱,新旧相代,四时青翠……今东人采其花跗干而货之,名为黄花菜。”黄花菜因其花的颜色呈金黄色而得名,人又据其形态像金针而取名为金针菜。黄花菜是萱草属植物的一种,但除黄花菜外的萱草属植物多半不可食用。其叶形为扁平状的长线型,与地下茎有微量的毒(秋水仙碱),不可直接食用。我们日常种植玩赏的萱草花不是黄花菜,而是大花萱草、卷丹之类。全国各地常见栽培,秦岭以南各省区有野生。

  

三国时期曹植写道:“光彩耀晃,配彼朝日”,赞美萱草光彩鲜艳,可以辉映太阳的光华。

  



雍正 珐瑯彩瓷绿地萱花草虫盅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李峤赞美萱草:“色湛仙山露,香传少女风”,说萱草色泽润莹,如同仙人常饮的甘露,香气馥郁,如同少女散发的气息。李商隐《韩翃舍人即事》中描写了萱草花朵上的红色粉末说:“萱草含丹粉,荷花抱绿房。”卢纶在其诗《玩春因寄冯卫二补阙戏呈李益》中描绘了萱草绿叶成丛的美景:“萱草丛丛尔何物,等闲穿破绿莓苔。”温庭筠《禁火日》中描写道:“海燕欲飞调羽,萱草绿,杏花红,隔帘栊。”诗中将萱草的绿色和杏花的红色相对比,突出了萱草的美丽颜色和观赏价值。

明嘉靖  陆治《蜀葵石榴萱草瑞石图》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嘉靖乙丑秋八月既望  包山陆治制(火红的石榴花)


设色萱草(局部)

清 陈舒 《天中佳卉图之一》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万楚在其诗《五日观妓》中写道:“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刘言史在《林中独醒》中描绘了萱草的香气,更丰富了萱草在园林中的观赏价值:“微凉生乱筱,轻馥起孤萱。”林中筱竹杂乱,衬托出萱草的孤立静幽。苏东坡写诗称赞它:“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总之,萱草秀色可餐,以其独有的植物形态和审美观感得到文人墨客的青睐,成为诗歌中清雅秀异的常见意象,这对其文化品格的塑造又产生积极的传播作用。


一、忘忧草


萱草的解忧之说与其植物学特性有关。晋代张华《博物志》引《神农经》说:“中药养性,谓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另《博物志》:“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宋代《山家清供》进一步指出:“春日载阳,采萱于堂。天下乐兮,其忧乃忘。”李时珍《本草纲目》也说:“萱草苗花味甘,性凉,无毒。治小便涩,身体烦热,除酒疸。消食,利湿热。作菹,利胸膈,安五脏,令人欢乐无忧,轻身明目。”另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引述《延寿书》中的记载∶“嫩苗为蔬,食之动风,令人昏然如醉,因名忘忧”。清代《本草求真》从药理的角度进一步论证了萱草的忘忧功效,其书中指出:“萱草味甘而气微凉,能去湿利水,除热通淋,止渴消烦,开胸宽隔,令人心平气和”。《图经》云:“萱草俗谓之鹿葱,处处田野有之。味甘,无毒。主安五脏,利心志,令人好欢乐,无忧,轻身,明目。五月采花,八月采根用,今人多采其嫩苗及花跗作葅,云利胸膈甚佳。”


清同治期间,江南名医费伯雄于《医方论》说:"劳者,五脏积劳也。伤者,七情受伤也。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忧愁太过,忽忽不乐……萱草忘忧汤主之。"


【日】细井徇《万物有灵:<诗经>里的草木鸟兽鱼虫》 


清 钱维城 《钱茶山书画册》之萱草图 美国华特斯艺术博物馆藏


在历史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萱草忘忧的文学意象愈益丰富。《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谖草,即萱草也。朱熹注解说,谖有忘忧之意。李时珍《本草纲目》:“谖,忘也。忧思不能自遣,故树此草玩味,以忘忧也,吴人谓之‘疗愁’”。曹植《萱》诗:“履步寻芳草,忘忧自结丛。黄花开养性,绿叶正依笼。色湛仙人露,香传少女风。还依北堂下,曹植动文雄。”西晋夏侯湛《忘忧草赋》:“体柔性刚,蕙结兰芳。结纤根以立本兮,嘘灵渥于青云。顺阴阳以滋茂兮,笑含章之有文。远而望之,烛若丹霞照青天;近而观之,晔若芙蓉鉴绿泉。萋萋翠叶,灼灼朱华。炜若珠玉之树,焕如景宿之罗。”盛赞萱草体柔性刚、蕙洁兰芳的品格,欣赏其烛若丹霞、晔若芙蓉的风采。阮籍在《八十二首感怀诗》中有云“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嵇康《养生论》中言:“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南齐《奉和南海王殿下咏秋胡妻》:“思君如萱草,一见乃忘忧。”;初唐诗人陈子昂《魏氏园林人赋一物得秋亭萱草》:“昔时幽径里,荣耀杂春丛。今来玉墀上,销歇畏秋风。细叶犹含绿,鲜花未吐红。忘忧谁见赏,空此北堂中。”诗中提到的魏氏园林应为达官的私家园林,指萱草从野地里移植之前,没有被人欣赏的压力,自由自在;进入达官贵人的园林后,与众芳争艳,唯恐秋风来了就失宠。此诗中陈子昂借萱草抒发自己,一直想被人赏识,抑郁不得志的文人境遇。诗中的萱草成为士大夫的人格象征。唐白居易在《酬梦得比萱草见赠》中写道:“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借问萱逢杜,何如白见刘。老衰胜少夭,闲乐笑忙愁。试问同年内,何人得白头”。这是白居易和刘禹锡相互酬唱的众多诗作中的一首。从白居易的题注说明可以看出,刘禹锡先写了一首诗《赠乐天》,其中的“唯君比萱草,相见可忘忧”把白居易比作萱草,白居易为此应和:杜康酒可以排郁解闷,萱草花能够使人忘掉忧愁。唐朝李咸在《萱草》中吟咏道:“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唐.韦应物《对萱草》:“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宋代的苏辙在《赋园中所有十首》中写道:“美女生山谷,不解歌与舞。君看野草花,可以解忧悴。”宋人有诗:“雕尽朱颜白尽头,种花本为欲忘忧。”南宋诗人王十朋的《萱花》一诗,使萱草成为文人士子远游时解脱忧愁的一种精神寄托,诗云:“有客看萱草,终身悔远游。向人空自绿,无复解忘忧。”;


元  陆广 《五瑞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瑞石、萱草、兰花、灵芝、竹、椿树

乐以忘忧  刘钰题《五瑞图》


元人萨都剌则在《道傍萱花》中,从旅人出门在外、倦游思归的角度描写萱草花:“萱草花开山路头,内家景致落林丘。风尘不改好颜色,应与行人消百愁”。萱草之花灿烂若云霞,不仅可以解除宦游途中愁苦,忘却世事纷杂中的烦恼,还能令情郎寄托对爱人的绵绵相思。


元  刘善守 《萱蝶图》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萱蝶图》局部


元末明初诗人高启写有《萱草》诗,其中有句:“幽华独殿众芳红,临砌亭亭发几丛。乱叶离披经宿雨,纤茎窈窕擢薰风。佳人作佩频朝采,倦蝶寻香几处通。最爱看来忧尽解,不须更酿酒多功。”清人边寿民的《萱花》,还在忘忧的意象中进一步渗透了隐逸之情:“共道山中好,入山苦不早。山中本无忧,又有忘忧草”。恽南田题萱草花图有“何事闲阶常种此,爱他名草是忘忧。”


二、宜男草


萱草也称宜男草。《南方草木状》载:“妇人怀妊佩其花,生男者即此。”晋人周处《风土记》谓:“怀妊妇人佩其花,则生男。故名‘宜男’”。南北朝萧绎有“可爱宜男草,垂采映倡家。何时如此叶,结实复含花。”唐玄宗时,兴庆宫中栽种了多种萱草,有人作诗讥讽说:“清萱到处碧鬖鬖,兴庆宫前色倍含;借问皇家何种此?太平天子要宜男。”

清  沈铨(传)《红荷萱草石榴图》  大英博物馆藏

  

莲花、萱草(多子宜男)

石榴花、荷花、莲蓬(寓意多子)

正因萱草多与女子生育相关,孟郊径称萱草为“女儿花”。其《百忧》说:“萱草女儿花,不解壮士忧。壮士心是剑,为君射斗牛。朝思除国雠,暮思除国雠。计尽山河画,意穷草木筹。智士日千虑,愚夫唯四愁。何必在波涛,然后惊沉浮。伯伦心不醉,四皓迹难留。出处各有时,众议徒啾啾。”其指出萱草只能为女子解忧,却难以排解壮士报国无门的悲愁,从侧面恰恰可以看出萱草颇为妇人专用的意味。


实际上,在文学作品中,古人并不刻意渲染所谓的“宜男”功能。三国曹植《宜男花颂》即呈现出将萱草和“宜男”功能剥离之势,强调“草号宜男,既晔且贞。厥贞伊何?惟乾之嘉。其晔伊何?绿叶丹花……君子耽乐,好合琴瑟。”曹植赞赏宜男草“既晔且贞”“绿叶丹花”,实则寓君子追求“好合琴瑟”之意。再看西晋傅玄《宜男花赋》:“猗猗令草,生于中方,花曰宜男,号应祯祥,远而望之,焕若三辰之丽天,近而察之,明若芙蓉之鉴泉,于是姣童媛女,以时来征,结九秋之永思,含春风以娱情”。在此,号称祯祥的宜男草焕若丽天、明若鉴泉,成为姣童媛女春风娱情、永结同心的媒介。唐于鹄的《题美人》更把“宜男”功能演化为单纯的意象符号:“秦女窥人不解羞,攀花趁蝶出墙头。胸前空带宜男草,嫁得萧郎爱远游”。这里,佩戴宜男花与其说是为了寻求子嗣,不如说是情投意合、夫妻团圆的象征。

近代 陈半丁绘《萱草图》    


除了上述侧重不同主题的分类著述外,还有以萱草来比兴寄托、抒情言志的作品。例如,南朝梁徐勉《萱草花赋》曰:“览诗人之比兴,寄草木以命词。惟平章之萱草,欲忘忧而树之。爰有幽忧,庭闲志静。高木列其阴,兰芳糅其影……亦曰宜男,加名斯吉。丽而不艳,雅而不质。随晦明而舒卷,与风霜而荣悴。笑杜蘅与揭车,何众汇之能匹”。在此赋的开篇,作者即表明其立意在于比兴寄托。虽然赋中也提到了忘忧、宜男,但只是顺带一过而已。作者真正赞赏的是萱草华而不艳、雅而不质的高洁品格,将其不同凡俗的情志意趣外化于超越“众芳”的萱草花。


三、母亲花


《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朱熹注曰:“谖草,令人忘忧;背,北堂也。”《诗经疏》:“北堂幽暗,可以种萱”。萱草喜欢潮湿的生长环境,而中国古代建筑一般坐北朝南,北向的房屋相对潮湿一些,适合种植萱草。同时,古时候士大夫家的眷属与母亲,一般在北堂起居,“北堂”或“萱堂”因此渐渐演变成了母亲的代称。《农政全书》:“萱草春间芽生,移栽,栽宜稀,一年自稠密矣。”无论土地贫瘠与肥沃,萱草都能长得茁壮葱茏。游子期望减轻母亲之思念,而母亲抚着油绿的叶子,知道游子在外无衣食之忧,因而宽怀。唐代孟郊《游子诗》写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北宋诗人叶梦得以“萱堂”代指老母,“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表达的母爱让人心绪释然。南宋朱熹有诗曰:“ 西窗萱草丛,昔日何人种,移向北堂前,诸孙时绕弄 。”同样的怡然之情,儿孙绕膝,颐养天年,这是家中老母亲最大的快乐。宋人家铉翁的《萱草篇》:“诗人美萱草,盖谓忧可忘。人子惜此花,植之盈北堂。庶以悦亲意,岂特怜芬芳……萱草岁岁盛,此乐安可量。”宋人陈德武《惜馀春慢·选冠子》说:“回首故园春远。松期竹待,壑诮林嘲,苦被浮名牵绊。一种思情最长,万叠江山,怎生遮断。向北堂见了,忘忧萱草,此心方满。”全词以故园为线索,着重突出北堂萱草,以寄托对母亲及家园的眷恋之情。


元代著名画家、诗人王冕不仅爱种梅、画梅、咏梅,对萱草花也特别钟情。他画有一幅《墨萱图》,并配有题画诗表达对母亲的眷恋,“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墨萱图.其二》:“萱草生北堂,颜色鲜且好。对之有馀饮,背之那可道?人子孝顺心,岂在荣与槁?昨宵天雨霜,江空岁华老。游子未能归,感慨心如捣。”母子之间相互的牵挂与思念跃然纸端,不由让我们潸然泪下。王冕意犹未尽,还写有一首《偶书》:“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表达对母亲的热爱,对母亲的祝福。方伟《萱草吟》:“六角初开映筚门, 深秋时节似春温。浪游万里家何在, 每对萱花忆母恩。”明代吴宽有诗“北堂慈母坐熏风,萱草当阶见一丛。莫向洛阳看旧谱,此花真是寿安红。”


王牧老师图


南宋 毛益(传)《萱花乳犬图》 日本大和文华馆藏

宋画《萱花乳犬图》中,画面背景是茂盛的萱草,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在萱草丛中嬉戏打闹,而母犬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幼崽,反映出萱草与母亲之间的象征意蕴。


宋《蜀葵萱花乳猫图》 日本大和文华馆藏  母子猫之间的温情  王牧老师图


明人张宁的《梦萱八韵》则进一步写出了生死隔绝、痛定思痛之情。原文感叹:“萱亲不可作,魂梦每相随。寂寞知何自,苍茫忽见之。虚中闻叹语,空里见容仪。多在茫门处,或逢携幼时。都忘形隔绝,犹学旧娇痴。委曲生前话,凄凉觉后悲。留连长及旦,定省已无期。莫说忘忧事,年来鬓已丝。”整首诗表达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惨痛与悲凉。


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的蔡文姬返回中原时,怀着复杂的心情写下的《胡笳十八拍》中就借萱草抒发了母亲对孩子的痛思:“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明 沈周《椿萱图》 安徽博物院藏


沈周曾作《椿萱图》,图中绘椿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树下奇石玲珑,萱草清柔透明,婀娜多姿。此图右上方有行书自题七律一首说:“灵椿寿及八千岁,萱草同生寿亦同。白发高堂进春酒,凤凰飞下采云中。”表达对父母的祝寿之意。一般称父亲为“椿庭”,将“椿”、“萱”合称“椿萱”代指父母,父母都健在称为“椿萱并茂”。沈周是个孝子,51岁时其父去世,一直留家照顾母亲,拒不出仕。其母99岁去世后,他多次创作等《椿萱并茂图》、《思萱图》等思萱题材以怀念母亲。沈周的《萱草秋葵图卷》极负盛名,其自题诗云:“我母爱萱草,堂前千本花。赠人推此意,磨墨点春华。”“白衣吾老矣,养我敢忘君。常写葵千本,逢人便可分。”画家的一片孝心令人感叹。他用自己所绘的《怀萱图》作为礼物赠送给自己的朋友王鏊,以使他宽解对逝去母亲的思念。唐寅亦有《椿萱图》画作,并附有题画诗:“漆园椿树千年色,堂北萱根三月花。巧画斑衣相向舞,双亲从此寿无涯”。文徵明作《松萱图》,陈淳作《萱花秀石图》都是借萱草的意向来表达祝寿之意。

明  陈洪绶 《寿萱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瑞石、萱草、竹子(寿萱图局部)


与之相伴,明清时期以“椿萱并茂”为题的寿匾也盛行一时,成为祝福父母长寿的常见意象。

明清时期  “椿萱并茂”寿匾

清  “萱草长春”花钱  有祝愿母亲长寿之意

清  余樨  绢本设色 《花鸟图册之萱草》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康熙己卯夏四月,上南巡回驭,驻跸于江宁织造之署,曹世受国恩,与亲臣世臣之列。爰奉母孙氏朝谒,上见之,色喜,且劳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赏赉甚渥,会庭中萱花开,遂御书“萱瑞堂”三大字。以赐。这是因为孙氏是康熙帝的“保母”。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相当于康熙帝的奶哥。

四、忠孝之花


后来,在母爱、孝亲的基调上,萱草文化还注入了忠孝的内涵。宋人赵由济《谱乐歌》有这样的描写:“椿台萱草,高堂可娱。惟忠惟孝,立身有本。”在此,移孝作忠并将其作为立身之本,让萱草的内涵得到进一步丰富。与此同时,萱草的忠孝意象表达也逐渐由传统的文学领域向绘画等艺术领域拓展。


元  佚名  《虫草图对轴》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蜀葵与萱草的组合形象(局部)


元  钱选  《花蓝图》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元 钱选  《忠孝图卷》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 钱选  《忠孝图卷》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代画家钱选使用萱草、蜀葵等意象来表现忠孝。在《忠孝图卷》上自跋:“葵萼倾心向太阳,萱草树背在高堂。忠臣孝子如佳卉,凭仗丹青为发扬。吴兴钱舜举画并诗”。明代画家沈周临钱选《忠孝图卷》是由松、石、萱草、蜀葵等构成,自跋:“成化甲辰夏日沈周临钱舜举忠孝图”。现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宋 《葵萱图》扇面  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画家王武现存一幅同题画作,就是临摹沈周的《忠孝图》。王武特意解释了画名的由来:“葵心向日,萱草思亲。”蜀葵象征“忠”,萱草象征“孝”。他还进一步说明:“此石田翁(沈周)作也。余垂髫时从先君子得睹此图,后即散去,杳不可得。阅十有余年,追随梅村吴年伯,忽出此幅为鉴赏。如晤故人,乞假归摹之,犹未神似也。今已发白,偶返写此景颇觉益进,因窃自喜记之。”


明 项圣谟《花卉册-萱草》 纸本 水墨 横:23.2cm 纵:31cm 美国明尼亚波利斯艺术馆藏


自题:“中庭日虚朗,写此欲何投。摠见宜男色,未忘天下忧。”


还有的诗人尝试将萱草意象向忧民情怀拓展。宋人石延年《题萱花》写道:“移萱树之背,丹霞间金色。我有忧民心,对君忘不得。”这里将金灿灿的萱草花与炽热的忧民之心进行类比,极大地丰富了萱草意象。宋代林景熙也曾这样写萱草:“近种鹿葱碧,初抽鹄觜黄。千年入风雅,一草寄纲常。”萱草名之“鹿葱”是因为鹿吃九种解毒之草中就有萱草,且烹食萱草苗有葱的味道,因此名之“鹿葱”。这首诗中把萱草上升到伦理纲常的高度。元曲大家白朴笔下的萱草:“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


五、历代文物中所见的萱草形象


南宋各类工艺中萱草纹的流行,与晋唐以来萱草文化传统有关,南宋文人士大夫诗词中普遍的吟咏意象,忘忧代母等的民俗意象又赋予萱草非同寻常的意义,进而成为各类工艺品中流行的装饰母题。宋人陶榖的《清异录》记载:孟昶时,每腊日,内官各献罗体圈金花树子,梁守珍献忘忧花,缕金于花上,曰独立仙。此“独立仙”的庐山真面虽难以还原,但根据缕金于忘忧花上并献于帝王家的情形,当为精美的工艺品。


南宋萱草纹砖雕  杭州六和塔

宋萱草莲花纹砖雕  泉州开元寺西塔塔基 


萱草常被种植于庭院之中,至宋代,因赏花、插花之风盛行,已成为常见的瓶花之一,“南湖观萱草”也被列入“赏心乐事” 。洪咨夔《夏初临》云:“铁瓮栽荷,铜彝种菊,胆瓶萱草榴花。”用于室内陈设的萱草还配有专属花器,宋人对其喜爱之情可见一斑。作为常见的观赏、陈设花卉,在与莲荷童子寓意相通的基础上,萱草以隐喻的方式替代童子,构成莲荷、萱草的组合纹样,表达了宜子之祥、连生贵子之意。据《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 “关扑”器用中有“宜男扇儿” “宜男竹作”,《武林旧事》卷 3 提到的“湖中土宜”也包含“宜男”在内  ,反映了宋人祈子延嗣的美好愿望。莲荷萱草纹的寓意与社会需求相契合,为其盛行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


宋元陶瓷、丝织、金银器、玉器、建筑彩绘中的花草纹样多运用写实手法表现,与自然物象相近,即所谓“生色花”。萱草纹作为一种常见的装饰纹样,早在唐朝就受到重视,又广泛的出现在宋代和金代瓷器上。不仅吉州窑流行使用萱草纹,与其同时的定窑、景德镇等窑和其他各类工艺之上,亦可见到此类装饰。《陶说》卷二引明代谷应泰《博物要览》云:“定器有划花、绣花、印花三种,多因牡丹、萱草、飞凤三种,时造式多工巧。” 萱草纹曾经和牡丹纹、飞凤纹一样,同为定窑代表性纹饰。


金代 定窑刻画萱草花纹盘

金代 定窑刻画萱草花纹盘局部

宋  佚名  缂丝 《蓉塘戏鹭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瑞石、鹭鸶、荷塘、萱草

萱草与莲花

南宋錾刻萱草纹银盘 口径16.8、底径11.6、高1.4厘米 1991年绵阳市市中区黄家巷窖藏出土  绵阳博物馆藏

南宋錾刻萱草纹银盏(残)  杭州市临安区博物馆藏

金代白玉萱草花佩(花朵六瓣,花柄细长,宛如百合花一般的筒状,只是叶子不似)


宋 景德镇湖田窑青白瓷剔地浮雕萱草纹双凤耳瓶  景德镇唐英学社藏

南宋釉下褐彩波涛萱草纹束腰长方枕 长21.8厘米 1982年江西新余渝水区基建工地采集  江西省博物馆藏

南宋漏花萱草纹盏  口径11厘米  观叶楼藏


南宋釉下褐彩萱草纹粉盒  直径7.7厘米,通高3.8厘米  观叶楼藏

金代 磁州窑鹿与萱草纹瓷片

元吉州窑釉下黑彩开光萱草纹荷叶盖罐 美国芝加哥亚洲艺术研究院藏


明清以来,萱草纹更是大量出现在绘画雕刻、楼牌匾额等艺术形式和物质载体上,成为传统文化中不可多得的图像叙事符号。萱草纹为明清瓷器装饰纹样之一,成化时期有萱草纹饰器物,造型夸张,突出装饰韵味。清代雍正、乾隆时见有萱草纹饰器物,其绘工较宣德时细腻传神,色彩艳丽,构图舒展大方。

明 朱瞻基 《松荫图》故宫博物院藏



明成化青花萱草纹碗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 雍正粉彩萱草纹碟

雍正 瓷胎画珐瑯红地花卉杯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玻璃胎画珐瑯花卉鼻烟壶

乾隆 玻璃胎画珐瑯花卉鼻烟壶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 同治-光绪朝 粉彩瓷黄地萱草盆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六、结语


长久以来,文人雅士在庭院种植萱草以忘忧,怀孕妇女佩戴萱草企盼生男,皇室在宫廷中种植萱草以求子孙兴旺,游子出门前在北堂前种植萱草以缓解慈母的相思之苦。上层精英和普通民众都爱在园林中种植萱草,并加以吟诵赞美、采摘食用,以行为叙事的方式将萱草意象不断加以传承,承载了中华儿女忘记忧患、添丁求子和思念母亲的美好意愿。近代以来随着西方文化的大量涌入,民众只知道康乃馨是西方的母亲花,却对萱草这一中国母亲花甚少了解。随着中华文化自信的提高,我想萱草的含义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所接受,并渗入到每个中华儿女的心中。

电影《你好,李焕英》里有首插曲就叫《萱草花》“遥遥的天之涯,萱草花开放,每一朵可是我牵挂的模样,让他开遍我等着你回家的路上,好像我从不曾离开你的身旁。”中华文化虽然短时间远离了我们,但是她一定会回来。


参考文献:

[1]清·朱琰:《陶说》,载《说陶》,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3 年。

[2]傅振伦:《〈景德镇陶录〉详注》,书目文献出版社,1993 年。

[3]《诗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

[4]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

[5]晋·张华:《博物志》,中华书局,1985 年。

[6]晋·嵇含:《南方草木状》,载《说郛》卷 87,中国书店,1986 年。

[7]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二)》,中国书店,1988 年。

[8]宋·周密:《武林旧事》,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 年。

[9]宋·洪咨夔:《夏初临》,载《全宋词(简体增订本)》,中华书局,1999 年。

[10]宋·西湖老人:《西湖老人繁胜录》,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 年。

[11]隋璐:《宋代定窑瓷器萱草纹刍议》,桃花源艺术空间(微信公众号),2020-02-11 。

[12]刘琪瑞:《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唐诗宋词古诗词(微信公众号),2020-05-12 。

[13]刘红军:《萱草:既为忘忧草,又是母亲花》,《解放日报.思想周刊》2020-08-18。

[14]唐睿:《中国古典园林中的萱草意象》,《中国建筑文化遗产》2019年第23期。

[15]舒迎澜:《古代花卉》,农业出版社,1993年。

[16]施建中、周启迪主编:《北京师范大学文博馆藏品选》,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

[17]深圳博物馆、深圳市文物管理办公室、深圳市文物考古鉴定所编:《禅风与儒韵—宋元时代的吉州窑瓷器》,文物出版社,2012年。

[18]严玲璋、魏凤巢、陈国霞:《 萱草—应该走上前台的中国母亲花》,《园林》2018年第5期。

[19]浙江省博物馆编,石超主编:《错彩镂金—浙江出土金银器》,中国书店,2016年。

[20]绵阳市文物管理局、绵阳博物馆编:《涪江遗珠—绵阳可移动文物》,科学出版社,2015年。

[21]付梅:《论古代文学中的萱草意象》,《阅江学刊》,2012年第1期。

[22]王婧、曹扬:《从古代书画作品中看萱草的园林造景应用》,《园林》,2018年第5期。


石超,江苏泗阳人。浙江省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参加工作十七年来,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品的研究和展览工作。主编《错彩镂金一浙江出土金银器》,《霓裳银装一浙江畲族服饰》等书,发表《吴越国金银器初步研究》、《浙江出土金银器概述》、《浙江省博物馆藏雕漆器》、《中国古代的螺钿漆器》、《从琴学问答看杨宗稷的琴学思想》、《运用现代科技手段研究唐琴斫制工艺》、《彩凤鸣岐琴铭文解读》等金银器、漆器、古琴等研究论文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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