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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视觉中国
“这条小路往南,有座小桥;不过小桥,有个草堆;向西,走不多远,有处竹林……”这是一个老农给我的季庄豆腐坊导航。我只用一半,后来就指望鼻子寻路:闻到哪里飘出豆腐花的香味,就进去。一位中年女子迎上来,她皮肤润白,配得上雅号“豆腐西施”。我说是来看稀奇的,她爽朗一笑:“等会儿喝豆浆。”
土灶上坐着两口大铁锅。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将磨好的豆浆盛进锅,一位包着头巾的老太太坐在灶下烧火,豆腐西施掀开缸盖察看豆腐花。这是一条简洁合理的豆腐生产流水线:男人力工,女人技术员,老太太助手。屋外冬阳暖暖,屋内水汽氤氲,满满的乡村人家的默契、和谐、福气,现世安稳。
豆浆在锅里煮,我们闲聊。他们对我一个陌生人毫不设防:丈夫54岁,妻子55岁,老妈妈78岁。夫妻从20多岁接手豆腐坊,做豆腐卖豆腐,养家、造房、培养孩子。如今他们不卖豆腐了,因为那个远不及上班赚钱轻松。
然而,村庄人从没断过做豆腐的热情:西北风一刮,就要来撺掇他们开张,农历十月二十八开灶,直到腊月二十才收手。冬天的豆腐坊烟囱不冒烟,好像这一年就缺了什么。缺了什么呢?不过是一种仪式感:家家要养一缸白白胖胖的大豆腐,才不辜负时光流转,星辰升落。
浆锅表面的白色泡沫渐渐堆积起来,像一只锅盖,慢慢抬高。快满锅,男人用铜勺舀一点黄黑的液体撒下去,白色泡沫瞬间少了许多。这个程序叫“杀沫”,用的是榨油坊的油脚。市场上有一种“消泡剂”用起来简单,随便扔一点在锅里就行,可他们敬畏自然与传统,不想省事。
杀沫之后还要煮,直到滚开,做出的豆腐才是“老豆腐”,有特殊的香味。男人去盛豆浆倒入缸里,女人抢救似的铲掉转眼就会焦糊的锅底。男人开动豆浆机磨下一批豆浆,女人去点卤。他们的老妈妈,悠闲地坐到门外晒太阳。看稀奇的我,捧上一碗浓浓的热豆浆。
豆腐最复杂的工艺是点卤。豆腐西施趴在缸沿上,左手执一只茶壶,滴滴答答倒下卤水,右手拿勺,慢慢搅和。那豆浆一点点变得浓稠起来。点卤功夫在看豆腐花:过嫩过老都不行,要一种恰到好处的中庸,压出来的豆腐才会软硬适中,粗细正好,香味十足。
木框搁在稍有坡度的板上,白色纱布蒙上去,四角的方向与木框形成直角交错。豆腐脑盛进去,摊平,扯一扯纱布四周,像妇人整理布兜似的。纱布一角一角覆上去,盖上竹片编成的板按几下,四周水缓慢渗出来。打开,重新整理一遍纱布,裹得更紧一点,像给婴儿打包被似的。
再次压上竹片板,码上几层短木头,横竖交替,约有20公分高。最后一根木头中间有凹槽,一根长木头卡在凹槽里,一头别在横杠下,另一头伸出去很远,末端挂上两个石头坠子,像一杆大秤。这是一个利用杠杆原理设计的机关,名叫“步步紧”。四代传承的豆腐坊,步步紧是最老的玩意。
10分钟,豆腐压成型。女人划豆腐,一块块养到水桶里。客户算准时间来拿,20斤黄豆,30元加工费,换回64块老豆腐。
30元,是3个人忙了近40分钟的收入,还要刨去燃料费、水费、电费等等。一块五一斤的加工费,已经多年不涨价。“来做豆腐的大多是村庄老人,他们收入少。一年到头的,图个热闹吧!”豆腐西施笑笑说。
她真的很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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