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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和秋同在一所军队医院。她是医者,我是写医者。
她身材高挑、知性优雅,尤其是那双深邃、柔情的眼睛。诊疗中,白大褂的领子总是站立着;会场上,一身军装总是笔挺的;下班后,经她改制的服装穿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她的特立独行,被视为孤傲、不合群,且难以靠近。我自以为是新闻传播专业出身,善与各种人无障碍沟通。于是,那年3月初的一个黄昏,在她的住所、一栋红砖民国小楼里,橘色灯光下,我俩陷在沙发里,不知不觉聊到子夜。
图 | 视觉中国
一落座,她先问我知不知道王小慧。我说是那个旅德女摄影家吗?她会心一笑。于是,话题从摄影家说起。她说自己的心路历程和其很相似,尽管彼此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但内心的召唤却是异曲同工。那就是“你到底想要什么?活出怎样的自己?”
从上世纪70年代初,秋成为一名年轻的军医开始,到90年代辗转于两所军队大医院,直至转业回地方、后又再度从军为军医。那些年,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溅起的朵朵浪花都刻骨铭心。回忆往事,她眼里闪泪花,心中有阳光。她的人生,没有彩排,每一次抉择都是大幕正式拉开。
那年,她揣着400美金,只身一人赴法留学。阴雨绵绵的巴黎,400美金在地铁被劫空。为注册学位,她往返于巴黎第七大学、警察局、银行之间,三个月里,历经4次从黎明到午后的排队等待,最终注册成功。那些孤独伴随寂寞的日子,她潜心探求鼻部解剖学知识。买了几大本厚厚的解剖学书籍,提前翻译好有关章节,保存相关图例,向尸体房的工人打听是否有新来的尸头。如果有,晚上就带着翻译好的纸片进入阴冷昏暗的解剖房,对照尸头部位画手术图。那冰冷的头颅,在她眼里就是件模具,无所谓恐惧。
半年后的一天,她突然被通知跟随教授上手术台,她按捺住忐忑、惊喜,从容不迫地稳立在教授身边,回答教授在术中的各种提问。这次临时“大考”,赢得教授刮目相看。之后,教授给予她主刀的机会,当全程观摩完她主刀的第一台手术后,教授宣布:“从此,doctor秋做手术我可以睡大觉了。”这“官宣”,让她稳稳地立下了脚跟。两年后,她取得教授助理资格,这意味着可以衣食无忧、长久待在法国。当这些美好齐刷刷“站”在她面前时,懵然徘徊在十字路口。
“你最终到底要什么?”多少次扪心自问后,她决定先给自己架一座桥探探路,把鼻内窥镜技术带回国内,一点点普及,让越来越多的患者受益。当她把想法和国内几家大医院的耳鼻喉科专家沟通后,想不到获得赞同。于是,她恳请导师帮助自己实现梦想。导师惊讶之余,成全了她的愿望。不久,她陪同导师及法国鼻内窥镜领域6位顶尖大咖,回到祖国,并举办了首届鼻内窥镜手术学习班。
上世纪90年代末,呼应内心的自问、医院的召唤,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她重着军装,重回医院,领衔曾经工作过的耳鼻咽喉科。从此,许多被鼻疾困扰的患者在这里得到“重生”。当她把学科引领到新高度后,她所担负的使命也因退休年龄的到来画上半个休止符。她尚未停下脚步,转身国家呼吸医学中心可视化智慧医疗实验室。这一切,于她而言尤为值得,值得于医者的追求得到实现,值得于医者的仁医得到传承,值得于医者的仁爱得到沉浸。
回首,19年前初春的夜晚,彻夜长谈之后,我俩成了莫逆之交。每遇人生十字路口都会想起她,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牵着我向前走。某个黎明,当我纠结是否“解甲归田”、换个场景看人间百态时,她竟也无眠,发来一条短信,让我看到无论怎样,明天依然美好。
回望,19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子夜,从那栋民国老楼出来,星辰下的街头,行人寥寥。她的经历,如波澜,虽不惊,却跌宕。她青年时期的纯粹、中年经历的磨难与奋斗,促成当下更加灿烂的医路人生。如深秋,从一朵花到一树果实,伴着风雨和阳光。
想起一首歌《越过山丘》。“越过山丘,遇见六十岁的我”。而我眼里的秋,越过的岂是一座山丘。
关于作者
龚怡 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曾经军旅30载,著有散文集《那时花开》《寻梦望云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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