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时期黑白巧作玉器

苏迅

【作者简介】苏迅，70年代生于江南小镇，壮年进城谋生，先后在国有企业、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从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于多家报刊发表百余万字，作品被《小说月报》、《海外文摘》、《人民日报·海外版》等转载。多年从事江南文化和中国玉石文化研究，有数十万字研究论文发表，曾获省市社科奖项。现居江苏无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1）巧色玉

南京博物院玉器专家殷志强编著《中国古代玉器》（上海文化出版社）一书中辟有专节谈“巧色玉艺术”，他定义：“巧色玉也称俏色玉、巧作玉，它要求玉工利用玉石的天然色泽纹理，施以适合玉材的雕琢，创作出世间绝无仅有的天才之作，使作品的造型与颜色达到完美无暇的艺术效果。”他例举了1975年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三件商朝巧作玉，两件为玉鳖，一件为石鸭。两件玉鳖均选用墨黑、灰白肉红夹色玉材。墨色玉质部分巧作鳖甲、爪和双目，灰白肉红面作鳖的腹、头、颈，色泽分明，形象生动。其中一件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玉鳖著录于杨伯达主编《中国玉器全集》。

从目前发现的巧作玉实物和史料来看，自商朝开始到隋唐时期这一类玉器都数量十分有限，宋代（包括同时期的辽、金）和元代应该说是巧作玉的第一个高峰，第二个高峰在清朝中期左右，第三个高峰则是当前这一时期。这三个时期恰正好是中国玉文化在汉朝高峰后的三个大繁荣的时期。宋元时期玉器虽然数量很少，但是那个时期是中国玉器从礼器时代转型到世俗时代的定型期，玉器加工水平达到了几乎可以与汉朝相媲美的程度，以世俗审美为尚的生活气息融合进玉器作品中，消解了玉器作为礼器原有突出的神性色彩。

从为数有限的宋元时期玉器实物来看，巧作玉所占比例很高，可以说代表了一时风气。巧作玉是玉器世俗化倾向的一种美学提升，与宋辽金时期美术的巨大发展有直接关联。在创作中利用黑白玉料巧作，更是具有典型意义。

（2）《简金集》中的几件中古巧作玉器

仅以中国文物信息咨询中心所藏宋元时期玉器为例，该中心所编著《简金集：中国古代玉器艺术》（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书所著录的黑白巧作玉就有：

 编号110的青玉巧作龙虎饰件（四方形，释文道“镂雕一龙一虎，龙为白色，虎为灰色，巧作为龙虎斗”，实误，当为镂雕双狮滚绣球图案）；

编号111的青玉巧作双兽绦环。椭圆形，原释文为：“镂雕一象一麒麟，象为灰色，麒麟为白色”，实误，当为镂雕狮象图。佛教中有青狮白象之说，此处颜色互异而已；

编号141白玉巧作云龙饰件，双层透雕，行龙出没于云纹中，中部一条云纹为黑色，主题突出；

编号142墨玉巧作云龙饰件，长方倭角，黑白料巧作，一条白龙出没于黑色海山龟螺纹和黑白相间云纹之上；

编号144青玉巧作云龙饰件，长方边框，灰色雕刻浮雕云纹，青玉底色雕刻龙纹与海山纹；

编号210白玉巧作云龙炉顶，圆雕，白玉龙纹山树行于黑色云纹之上；

编号253墨玉鱼莲佩（实非墨玉，为子料黑白料），一条黑色鳜鱼游弋于白色并蒂莲花下；

编号263青玉摩竭带环，一条黑色摩竭鱼与一条白色摩竭鱼翻滚于水浪间。摩竭为佛经神怪，意为河水之精。

《简金集》全书著录宋辽金元时期玉器共计167件，其中巧作玉31件（8件黑白巧作，23件利用边皮巧作）。

由于中国文物信息咨询中心所藏玉器绝大部分为传世玉器或者是早年出土而缺乏出土科学记录，给这些玉器的断代带来了不确定因素。尤其是隋唐、宋、辽、金、元这些时期的精细断代，由于可供作为标准器的出土实物资料有限，就可能出现不同的看法。如以上例举出的8件黑白巧作玉，绝大部分被断代为元朝，这固然是专家通过历史经验而得出的比较令人信服的判断，但是如果从文献的角度去考察那个时期的玉器作品，或许可以发现，其实有很多创作思路和制作模式早在宋代就已经十分流行。很多被断代为元朝的玉器中，有些制作年代或许更为古老。因为由经验来判断古物所属时代，一般的原则是年代保守原则，即断代上尽量靠后不靠前。

（3）几条黑白巧作玉器的史料

文献记载中对于宋元时代巧作玉作品常有载录，黑白巧作的记载似乎比皮色巧作更为多见。大概是黑白巧作的艺术设计感强烈，更容易引起人们的瞩目。

南宋文博专家赵希鹄撰《洞天清录》在论述文房用具玉笔格时道：

尝见一士家用玉作二小儿交臂作戏，面白头黑而红脚白腹，以之格笔奇绝。

赵希鹄曾经在一位读书人家里看到一件童子笔格，两个童子交臂游戏，头发是黑色，面庞和身子是白色，脚是红色（当属利用皮色），他认为这件笔格称得上“奇绝”。这块玉料可以推测是带红皮的黑白籽料。

宋元时期文物鉴赏家周密在《云烟过眼录》中，则记载了大书法家赵孟頫所收藏的一件黑白巧作玉器：

古琱玉盘螭（环）。白地上黑双螭。

在元朝时期称之为“古”的玉器，制作至少是宋代以前了。这两条黑色的螭龙盘踞在白色的玉质地子上，一定十分精神抖擞。

明朝万历时期的大文物鉴赏家高濂则在他的《遵生八笺》中记载了多件宋代黑白巧作玉器：

又一六寸高玄帝像，取黑处一片为发，且自额起，面与身、衣纯白，无一点杂染；

又一子母猫，长九寸，白玉为母，身负六子，有黄黑为玳瑁者，有纯黑者，有黑白杂者，有黄者，因玉玷污取为形体，扳、附、眠、抱，诸态妙用，种种佳绝；

又一墨玉大玦，全身地子灵芝俱黑，而双螭腾云捲方皆白玉，身尾初非勉强钮捏。

这座高六寸的玄帝玉造像选用很纯净的黑白料制作，除了头发为黑色以外，其他部分都是没有一点瑕疵的白玉。那件子母猫摆件更是令人联想起熟悉的明清两代动物圆雕摆件，从文字上后人就可以知到，这是一件利用玉料上的瑕疵色斑变废为宝的艺术精品。而那件“墨玉大玦”（估计或是大璧或者大环之误），除了两条螭龙是白色以外，地子和灵芝都是黑色，这个效果与《简金集》中编号142墨玉巧作云龙饰件异曲同工者。

文献史料中这些对于宋代黑白巧作玉器的具体描述，给后人拓展思维空间提供了一些理性依据。而那些民间传承下来的宋元实物，其年代分野和价值评判则终将愈来愈清晰。

  【2011年10月10日于金井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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